Merry

哈利路亚!赞美上帝!(番外)

*抗战pa,架空与真实历史无关,与原文无关。没有考据,意大利语是乱来的。为了戏剧性,有夸张成分,有不合逻辑成分(?)
cp:李磬(36)/Luciano Brabante(27)


他点起一只蜡烛头,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新学到的中国俗语。
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”
还在意大利的时候,班卢恰是个厨师,做菜好吃还兼职旅行家。但现在这些技能,谁都明白,没有用。就算其他条件允许,全中国的粮食供应都不足。更何况没有人能出去搞到粮食,他班卢恰更不能走出这屋子,只要他稍微离开哪怕一分钟,他的房门就要被虎视眈眈的日本人砸碎。
他在这幢小公寓的院子里插了一大圈意大利国旗,防日本人,就像在屋墙边撒一圈硫磺防蛇一样。这幢公寓原来不是他的,前任屋主杨风岸在去年十月份广州陷落的时候死了。
李磬悄没声儿地站到他背后。李磬原是在部队里的,后来听说在广州的日军要抓捕残杀中国军人,危急关头幸得班卢恰援手,于是住进他的庇护所里。此刻李磬朝他的肩头俯下身子,右手扯开他的发带。他的头发金得透明一般,蓦地舒展开来,是那么澄澈的阳光洒出来,让人以为战争终于要结束了。
“你看我用了你教的句子。”
班卢恰回头,见是李磬便道。李磬一眼看见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”八个字,歪歪扭扭,他刹那又被迫意识到,战争火辣辣的,远远没有结束。
“有机会我教你写字。”他说。他把手指插进班卢恰的头发之间,弯腰去亲吻对方的嘴角。班卢恰把手搁在他的胳膊上,脸朝他的方向转过去,主动亲他嘴唇。
他有点惊讶。班卢恰探出舌尖去点他的唇间,他正要捕捉时,对方突然退开了。“等一下。”班卢恰说,“我去外面看一圈。”
他让开。班卢恰推开椅子,往外走,在女人们住的房间门口侧着脑袋听了一下,确定她们安全地睡着了才向门口走去。他走到门口,做了些什么,在黑暗中,李磬看不见他了。
遥远的地方传来枪声,有人在尖叫。他猛地掀开门帘,回来了。
蜡烛头已经灭了。班卢恰的眼睛在黑夜里像是黑色。他抓住李磬的肩头,他们一起跌到床铺上,陷进棉胎僵硬的被褥里。李磬咬住他的喉结,抚开他的衬衫。他瘦了一点,像个清癯的书生。李磬的手掌滑过他的身体。触及他的腰间,他突然笑出声:“好痒。”
窗外下起了雨,可能早就开始下了。


次日早上他们醒过来的时候,其他人都已经醒了,在客厅里走动聊天。厨房里也有人,可能是南莲香在做饭。
“李磬。”班卢恰迷迷糊糊地说,把一条腿搭到李磬身上,“我觉得好像一切都要变好了。”
“会的。”李磬说。
班卢恰把脸埋到他的脖颈间,呼出滚烫的气息,像朝霞袭来。“我觉得日本兵没以前多了。一切都在变好,对吗?”
一瞬间李磬以为他在说梦话。糟糕的是,他俩都很清醒。
萧盈在门外喊:“卢恰,长松来了。”
路长松在战争打响后参了军,运气有点背,不过凭借还算敏锐的直觉活到现在。班卢恰和李磬一前一后出了房间,看见路长松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。
“你怎么躲得过去?”班卢恰一坐下就问。
路长松笑了,有一丝疲惫,不如从前张狂。“总之我回来了。”他身穿军装,处境危险,连来班卢恰这里都不敢走大门。
“你要不要住下?”
“我想你没有多出的房间了。”
班卢恰沉默了一下。突然他问:“梁望中呢,他去哪里了?”
路长松久久不回应。然后他张开手掌,掌心有一个帽徽。他把它塞到班卢恰手里。
“他自己做的帽徽。”他笑了起来,“他说他想你们了。”
班卢恰感到这个中国人的手在微微打颤。
他还在笑。

“他说他不相信轮回。”


中午众人把路长松留下吃饭。路长松把包袱皮打开,把里面的米倒进米缸里,有小半缸。
“怎么那么多?”李磬逮着女人们和班卢恰都不在的机会问路长松。
路长松抖了两下包袱皮,把上边的米糠谷屑都抖干净。“是他们的。”他轻声说,转头看着不远处忙碌的几个女人。李磬把手搁在黑漆脱落的米缸的沿上,低头望去,缸里黑洞洞的,装着褐黄相间的粮食,让人联想到那个囚禁着无辜灵魂的乌盆。“谢谢他们。”他说。他眼前浮现出何景南,柳元容,林伯舒和梁西舫。还有不会转世的梁望中。
陈止忧走过来,他们适时停止了说话。她看看他俩,又看看缸里的米。“来吃饭吧。”她说。
李磬走在前面,陈止忧和路长松在后面跟着。饭菜没有香味,只有热气。主食是碎米粥。
班卢恰在分粥,用一个大锡勺子从锅底捞出一大勺米,放进一只碗里。
“这是谁的,分这么多?”路长松问。
李磬道:“贺眉山病了。”
“先生不在了。”陈止忧说,声音很小,只有路长松能听见。
圆桌旁边,围了一圈的人。分了很多米给贺眉山以后,大家的碗里几乎只有汤水。但是碟子上有煮菜心,班卢恰说他有罐白胡椒粉,于是大家撒上去一尝,有种刺鼻的暖,觉得味道像登天似的好。
贺眉山放下筷子说:“我吃好了。请慢慢吃。”面前的碗里还有一堆粥米。褚小水站起身扶瘦弱的她回到房间,南莲香拿起勺子,把粥米分到每个人的碗里。
班卢恰笑着摸摸颈间的陶瓷十字架:“感谢上帝。”
一粒子弹突然穿破糊窗户的报纸,直直锲入屋梁。外面的街上传来一阵喧扰。在这个年代里,所有的喧扰都像是来自黄泉。
“……路长松。”班卢恰在最后一点菜心上撒上一层无意义的胡椒粉。“你还是住下吧。我的房子,如果需要,可以住下全中国。”
说着他飞快地望了一眼李磬。那目光就像幻影一样,像虚空一样。李磬不无悲哀地想到,就在早上,他还在说,一切可能都在变好。从他扫来的目光中,也透出这种恐怖的悲哀。
众人已经开始说笑了。南莲香有一肚子文雅的俏皮话,她手指点着桌面,像以前一样,席上说玩笑话的都是她。陈止忧讲起从前白龙驭告诉她的海外逸事,听得大家一愣一愣。
萧盈乐呵呵地打开一个木匣子,里面装满了脂粉钗环。“等鬼子撤了,我就拿这些去卖给那些女人,她们肯定要打扮。”她笑得像个奸商,“然后我赚的盆满钵满——”
大家都笑。路长松附和着笑了几声,转过头去,小声地问班卢恰:“你说……她能赚吗?”
说这话的时候,他心里想的是爱逛胭脂铺的,如今已在南京死去的梁西舫。
班卢恰也在笑:“一点化妆品,哪能赚那么多。”
路长松说:“……好吧。”
他又望向李磬。李磬躲开他的视线。


几个月后,路长松带回来的米吃完了。
班卢恰把院子里所有的野菜都拔光以后,意识到无论如何都要去外边弄吃的了。
“卢恰,”南莲香站出来说,“止忧和我去吧,顺道我们去临街的寺里拜个佛,也求个平安。”
尽管这段时间陆零贰大街很少见到日本人,班卢恰还是说:“不可以。”
路长松说:“我跟她们去。”
班卢恰冲门外瞧了一眼。
“只能走到陆零壹那边。”
陆零壹街不算很远,就在陆零贰街的旁边,在那条街上还有南莲香以前经常去的寺庙。

余下的人坐在屋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。
李磬忽然道:“怎么会去这么久?”
班卢恰也在担心。“可能在烧香拜佛……”
“不……我想起来了……”
萧盈猛地打断他们的话,声音发颤,怨恨而惊恐。
“那个地方……已经没有佛菩萨了。”
那尊铜佛早已经被放上火车,跟无数籍籍无名的财物一起被运走了。
班卢恰差一点要昏过去。他抓起茶几上的他的枪,和李磬一起冲到门口。他们来得太晚,又可称非常及时,只见路长松搀着陈止忧,后者的腿根有道深深的伤口。
陈止忧看见他们就笑,但根本没能笑出来。“……莲香不在了……但他们没有碰到她,她抢了一把刺刀……我也掐死一个。”
班卢恰刚想问路长松的情况,一眼看见他肩头的穿透伤。李磬奔进屋子,让女人们安静下来。仿佛很远的地方有人在打枪。他一回头,正好看见一粒日本子弹穿透陈止忧的喉咙。她痉挛了一下,从伤口喷出泉涌的血,把门上贴的意大利国旗染成红旗。
路长松呆住,想抓住她不让她倒下,但是临死她的手上渗出江河般的滑腻冷汗,让他握不住。她像一捧沙倒在泥土上,血液安静流浪,把流域的三色旗全染成苍凉的红色。班卢恰猛地扑过来,把路长松按到地上,第二粒子弹射进门框。“关门,李磬,关门。”班卢恰嘶喊,他们二人滚落在女尸的血池地狱当中。有日本军人赶来,还在街那头奔跑,班卢恰拔出路长松的手枪,向那群如同从粪尿里头爬上来的土黄色魔鬼开火。
他打中其中两个,后面枪卡壳了,怎么也弄不出子弹,日本人向他开枪,路长松赶紧用身子裹紧他滚到院墙后面。“卢恰,”路长松说,肩头的弹孔汩汩地出血,湿透他们的衣服,和陈止忧冷却的血溺在一起,“你太冲动了。”
班卢恰闻着他的血的腥味,仰头看他的脸,泥巴弄脏他的头发。不再像阳光,不像了。“对不起。可是我早就该这样。你也觉得我干得漂亮,对吗?”
李磬从窗纸的破洞向他们喊:“还很远,快进屋。说不定他们半路就放弃不来了。”
敌人好像果然放慢了脚步,似乎是开始走着说话。他们赶紧冲向屋子,路长松还不忘拖起陈止忧的尸体。她一被放在温柔的青砖地面上,脸上临死前僵硬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舒展了。萧盈她们不敢看她。不敢问南莲香的去向。贺眉山可能什么都不知道,又可能什么都知道,此刻她正在房间里哭泣,呓语,挣扎。褚小水落泪了,她说:“眉山……说她想赶紧打完仗,带杨先生回乡下去见爹娘。”
班卢恰刚想上前安抚她,突然有人敲门。
大家蓦地安静下来,只有贺眉山还在断断续续地哭,哭她在高烧的谵妄中看见的梦。门外的人阴阳怪气,很有礼貌地说:“Signor Italiano..”
他沉默了一刹。枪声密集陡然炸响。他们撞开庇护所的门。班卢恰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军人,他们背着光立在门口,像磨牙吮血的武士石雕。
“卢恰……”路长松低声唤他,“小水中枪了。”
“Signor,”站在中间的日本兵微笑,“lei appena ammazzare il nostro amico.”
班卢恰觉得很疲惫。他握住颈链上的陶瓷十字架,手指却又触电似的松开。“Scusi.”
那个人兴致挺高地哼了一声,打量一圈屋子。“Mi piace.”几个人的目光都附着在萧盈身上。
班卢恰不动声色地移动位置,挡住他们的视线。“Domani.”
日本人嗤笑,喷出拙劣的中文。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”他挥挥手,示意士兵跟他走掉。棕色光亮的皮靴碾过公寓门槛,杀死在陈止忧的灰色血泊上停留过的苍蝇。
班卢恰抓过砧板上的菜刀,刀口向下抡起来砸向男人的脖颈。那男人的后颈就奇妙的绽开,几乎不是被砍断而是被班卢恰的蛮力砸裂的,血又黑又苦,喷了班卢恰一头一脸。与此同时,李磬和路长松对准左右的两个士兵猛地叩击扳机,快要把那个位置敲出个洞来,枪响和红红血一起迸发迸发,像爆竹像礼花像滚烫滚烫的红旗。
走在前头的日本人回身了,端起安有刺刀的步枪朝屋子里开枪。李磬一把拽过班卢恰,但还是让一粒子弹横穿他的肩胛,没有出来。李磬用袖子胡乱抹掉他脸上的血污,手兜在他的肩上,兜住一汪热烘烘的血。他脸上有种恍惚的神情,像个狂热的精神病人,因为剧痛,他眼睛里还亮晶晶的。“李磬,”他声音里有一种哮喘般的嘶嘶声,“贺眉山死了。”
他说这话的时候很用力,足以让李磬回味上一辈子。李磬仔细一听,发现贺眉山的声音真的消失了。他刚要回应些什么,突然左肩感到一阵热风,一粒子弹斜斜地擦过他的肩头,衣服刮破了一道,焦黑卷边。他回头一瞧,只见路长松给了那人下巴两枪,动手拆下对方身上的步枪。
“你知道深深是怎么死的吗?”他拿了那把步枪后直起身来,立在屋子中央,抬起枪管,向外面不紧不慢地射击,“他不想给日本鬼子唱戏,”一发子弹打进他的侧腹,让他险点往后摔倒,萧盈发出尖锐的悲鸣,向他跑来,打落她那装满脂粉钗环的木匣子,腻了一地零香断粉。“他就和秦云破吞药了。”
班卢恰抽着气喊:“长松……”
萧盈捂住他侧腹上的伤口。“难道你也不想给他们唱戏?”她试图说句笑话,“你不要死——”
如果那声枪响没把那粒子弹送进他的后脑,那本可能是个成功的黑色玩笑。而她甚至还没能把话说完,没能告诉他她不希望第一发就打中她的头,因为她想站着更久来给他遮挡所有的枪口。
李磬腾出一只手来扶住班卢恰,因为一松开手他就会倒下去。“路长松,外面还有两个人。”
然而路长松一听,就大步冲到了他的前面。
“你放心打。”路长松说。李磬面对他的背,看不见他的表情。但是他先前中了两枪已经流了很多血,此刻他的背影分明现出一种颓唐。“我给你挡着。我和姑娘家不一样,我死了都会站着。”他端起枪朝门外开火,不断逼近门口,捕获到其中一个的影子就激动地开枪不止。枪管像要烧熔一样,滚热得每射出一发就要冒蓝色的烟。李磬跟在他后面,换了两次弹匣,两人终于射中一个,打断了他的大腿,那人躺在院子里呻吟,散发出热切的腐败味道。
班卢恰有点兴奋,拍拍路长松说:“打中了一个鬼子!”结果一拍人就从屋门口台阶上滚落下去,二人这才看清楚,子弹从他的正脸扎进去,整张面孔都是血,所以他们永远都不会看见路长松刚才流泪的模样。
班卢恰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,这当儿李磬一返身,胳膊一搂他就往屋子深处撤。“要他给大家陪葬。”李磬发狠道。最后剩下的那个人挺着枪上的那一杆子刺刀跑进屋子,李磬反手给他几枪,没打中,班卢恰手抖得厉害,失血太多浑身发冷,摸索到自己的手枪的时候,他的肩膀动得十分艰难。他也开了几枪,但后坐力把他撞得快飞出李磬的怀里,把他的伤口撞得喷出血珠。当然也没有打中,李磬转过一半身子开枪,可是对方已经把枪子儿打进他的背里,他闷闷地痛呼一声,嘴里滴血,班卢恰想推开他不让他再暴露在这里了,他只说:“不。”
在漫长的十几秒钟里他一直站立着,甚至没有让枪口有瞄准班卢恰的机会。他抓住班卢恰的手,带血的指头狠狠划过他的掌心,有几下太用力甚至抠破了皮,一笔一画写出个“爱”字。
班卢恰盯着那“爱”字看。李磬一开口,空气中就一股沉甸甸的铁锈味。“现在我的字还没有卢恰好看。看来我教不了你了。”他异常清晰地说道。
班卢恰手上的血字慢慢结壳。他看了好几眼。那个“爱”字骨瘦锋冷,像一个被刀枪穿透的人。他忽然拔出枪,手越过李磬的肩膀,拼命地开枪开枪开枪,即使他终于击中对方的脸,即使枪里的子弹都已经被他打空。
他再去摸李磬的脖子,已经比结冰的河还冷。
他站着看了已经残破不堪的房子片刻,然后他发现他自己也很虚弱,支撑不起李磬的重量。空气中有种死亡的甜味,他感到陶瓷十字架像冰一样,才意识到自己在发热。他把十字架从衣领拿出来。原来那十字架顶上有一个小塞子。他拔开以后,里面的什么东西被他喝干净了,他就一屁股坐到地上,李磬的身体跟着他一起倒下。
十字架上青花蚀的基督像从他指缝间露了出来。他脑子里最后闪过三幅场景:天堂,地狱,陆零贰街。

这是1939年10月15日。哈利路亚!赞美上帝!

Fin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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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err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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